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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短篇,BG, BE

小小玻璃渣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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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她很喜歡去一間道觀。

    那間道觀並無過人之處,立於深山之中,與溪水為伴,香火不盛。

    裡面只有一個道士,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。那個道士從前觀主那裏繼承了衣缽,也就隨遇而安,在這間道觀中住了下來,代替前觀主管理這間道觀。

    她是無意間知道這間道觀的,當時的她被正道追殺,命懸一線逃進了山裡,看到了這座道觀,二話不說便從窗戶翻了進去,哪知恰好翻進了道士的臥室,而且還剛好翻到了床上。

    睡眼矇矓的道士被突然出現在床上血淋淋的她嚇了一大跳,但又旋即鎮定下來,替她把脈,下床找了藥給她。

    「施主,這是傷藥,服下才會好得快。」

    她瞪著他,沒說話。

    「這沒有毒。」道士會意,將手上的藥丸吞進腹中。

    毫不遲疑。

    「這是貧道自己配的藥丸。貧道會些粗淺的拳腳功夫,偶爾也會有些小傷,所以才抓些藥備著。」

    語罷,他又倒出一粒藥,送到她唇邊。

    這次,她吞下去了。

    見到她吞下去,道士露出了笑容:「施主好生休息,貧道就在大殿讀經,有甚麼事就喊一聲,貧道會過來。」

    穿戴整齊後,道士便離開房間。

    她躺在床上,聽著誦讀聲,竟不知不覺沉沉睡去。

    一夜無夢。

 

    第二次到道觀,是她殺了人的時候。

    雖然在江湖上常常被正道稱為妖女,也常常和正道交手,但她從沒殺過人。

    那天她和正道在客棧狹路相逢,一言不和便拔刀開打。

    拔刀的不是她,是一個正道老頭,發誓屠盡天下魔道那種,追殺了她很久。

    她以掌代兵,拆了數十招後一掌拍向老頭。

    這掌她出六成力。她很清楚,憑老頭的內力,即使硬接下這掌,也只是躺床數月,不教他再來糾纏。

    但萬萬沒想到,這掌並沒有拍在老頭身上,而是拍在老頭徒弟的心口。

    那個徒弟她知道,老頭新收的。和他一樣都是被人遺棄的孩子,是老頭收養了他。

    她發誓,她沒有想殺他。

    但孩子入門不久,根基不穩。這一掌使他心脈盡碎,「哇啦」的吐了她半身血。

    「妖女………..傷我…..師尊……

    他睜著如鹿般溫順的大眼,但眼中已無生氣。

    老頭悲傷的大吼一聲,刀再度指向她,刀法凌厲,招招致命。

    「我沒想殺他!他自己跑出來的!」

    「住口,妖女,休得胡言。十三歲的孩子也下的去手,好狠的心!」

    被逼得實在無法,她只好全力應戰。

    不盡全力,死的就是她。

 

    她滿身血污,在道觀門前倒下。

    她不想殺人。師父教她掌法不是為了讓她殺人。

    但今天,卻接連有兩條生命消失在她手上。

    一個是一直追殺她的老頭,一個是老頭的弟子。

    「我沒想殺人…..我沒想殺人……

    她就這樣躺在門口,全身顫抖。

    失血、加上殺了人的愧疚和山裡偏冷的溫度,讓她撐不下去。

    她不知道在那裏躺了多久,直到溫和的聲音響起。

    「施主?」

    她警覺的抬起眼,在看清來人後,又垂下了目光,又任由對方幫自己把好脈後背起,緩緩走進道觀。

 

    和道士相處很自在。

    她躺在床上,默默的想著。

    這次她雖然殺了正道老頭,但功力尚未爐火純青的她卻也討不到好處,硬是仗著體力優勢,將老頭力氣耗盡後看準時機,一掌將老頭的頭骨拍碎。

    老頭是死了,她卻也受了不輕的傷。

    道士跟他說,他可以在道觀休養至傷好。道士三不五時會下山以物易物。他略懂醫,可以幫她抓藥,叫她安心休養。

    道士的笑容,如同三月的暖陽,而且他有著和那孩子一樣的一雙眼睛。

    溫柔似水。

    道士不愛說話,但他的臉即使不笑,都像是微微笑著,因此即使兩人相對無言,她也覺得非常自在。

    傷好後,她不告而別。

    師父說,人和人的相遇都是偶然,因此相遇了不需過份歡喜,分離也不需過分遺憾。

    不過,她回到和師父一起住的小屋,思前想後,覺得師父還是有地方說得不是很對。

    離別的確不需難過,但有些相遇是令人歡喜的。

    她心上有個人,若想見,便去見了。不需等緣分降臨,她自己可以決定。

 

    從此以後,道士常常會在大殿的供桌上看到許多東西。

    有時是一把清甜的果子,有時是一朵沾著露珠的小花,有一次甚至是一隻可愛的兔子。

    道士抱起被點了周身大穴動彈不得的兔子,苦笑的搖搖頭,將兔子養了下來。

    會這樣放東西的人,思來想去,也就只有她了。

    她來了卻不露面,也許是有自己的想法。他不是她的誰,也只能隨她去。

 

    時辰一到,他便進了大殿開始讀經。

    他不知道,她躺在大殿的屋頂上,閉著眼聽經。

 

    相隔了三個月後,她再度匆匆上山。

    這中間她趕往揚州搭救師姐。師姐早她三年拜入師門,將師父的一身本事學會後,便下山重操師父的舊業──青樓女子。

    這點她很佩服師姐。師姐容貌秀美,風姿卓絕,精湛的琵琶讓尋芳客甘願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。

     師姐和她一樣,什麼都做,就是不殺人。

     她自認和師姐非常不同,師姐八面玲瓏,她只會武功。因此因此師姐藉由接各式各樣的活來餵飽她,有時是幫人傳遞訊息,有時幫人讓人瘋狂,甚至還有的女子會偷偷來買她們研究出來的胭脂,用來讓丈夫或心愛的男人只寵愛自己。她則背負師父遺志,走遍大江南北,找想到指導師父武功的前輩。奈何一無所獲,還結下許多樑子。

    這次為了救出師姐,牽連太廣,她把有關係的人都使用落雁宗的心法和香道抹消了對方的記憶,讓人抓不到把柄。此舉更是坐實了正道人士心中的想法:落雁宗就是個「邪教」。

    落雁宗,正道人士偶有耳聞。此派弟子只有兩個,但功力不可小覷。除了掌法和劍法令人驚艷,以琵琶魅惑人心、調香以攝人的心魄、將毒藏於胭脂之中,殺人於無形。即使不是她們親自動的手,也天理難容。

    怎麼看,落雁宗這兩個徒弟,都和創立此派的許清依一樣。

    都是「青樓妖女」。

 

    她將師姐安置好,就直奔道觀。

    道士正在門口掃地,見到她,雙眼一亮。

    「施主,許久不見。」

    看到他的笑容,她停下腳步,困窘的抓了抓裙襬。

    …..嗯。」一聲就當作回答了。

    道士不以為忤,反而笑咪咪的看著她。

    「正巧要用午齋了,施主一起用吧。」

    ……嗯。」

    晚上,道士與她一個大在殿誦經,一個在屋頂聽經。看著星辰,她忽然覺得若是一直這樣下去,也未嘗不可。

 

    這次停留的時間很短,師姐的求救信來了。

    正道將她殺了兩個人的事扒拉出來,認定她和師姐皆為「妖女」,且「人人得而誅之」。

   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藏身的青樓,現在也不甚安全了。

    不過,要離開前,這次她有好好道別。

    她和道士說了她的身份。不過道士並沒有驚訝她就是落雁宗的「妖女」,只是微微一笑。

    「只要貧道在的一天,這裡就永遠歡迎施主。」

 

    數不清是第幾次上山了。

    她和師姐想盡辦法都擺脫不掉正道的糾纏,被追殺了一路,被逼到無路可逃,被抓回正道領頭羊的天穹派中嚴加審問,只好發毒誓不再涉及武林中事,並將自己一身武功洗去、自毀容貌及聲音,讓她們不能再為惡世間。

    師姐選擇替師父守墓,她則再度跑上山。

    在地牢裡,她聽到了那群正道的交談聲。

    「小妖女的相好是一個道士,同她為禍世間,一樣不能留。」

    她很害怕,怕自己去的晚了。

    她不敢正大光明的走官道,只能走偏僻小徑。

    緊趕慢趕,她卻在快到道觀時停了下來。

    ……很害怕。

 

    不敢從大門口進去,她繞到後院,從窗戶翻了進去。

    道士的寮房亂七八糟的。

    整座道觀寂靜無聲。

    她輕輕往前走,越往大門口走,越膽戰心驚。

    目及之處全都亂做一團,地上還有血跡。

    她抓給道士養著的兔子被殺了,頭身分離,被隨便丟棄在地上。

    她彎下身,將兔子緊緊抱在懷裡,向大殿走去,最後,在大殿裡停了下來。

    道士趴倒在佛前的蒲團上,一劍穿心。

    她顫抖著放下兔子,將道士扶起來。

    沒用的。涼透了。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久,都開始有了味道了。

    他的雙眼仍睜著,但沒有了以往的澄澈和溫柔,只有無盡的混濁及沉默。

    她抱住他,無聲痛哭。

 

    我回來了

    卻再也聽不到你的「施主」了。

 

    「師妹,等這場風波過去,我決定替師父她老人家守墳,並補全『青衣劍』和『落雁掌』的秘笈。就當作是這些年來的孝敬。」

    「好。」

    「你呢?」

    ......到一座山,那裡有間道觀。我想在那裏聽一輩子經,看一輩子星星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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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魚子醬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